隔天上午八时四十五分。
Onfan_咻咻来到位于滨海市中心亭湖区的光波传媒一号直播厅。
在那里郑重向社会各界道歉，承认直播间辱骂用户的不当行为，恳请谅解。
“我个人的行为，让这个行业让广大同行蒙羞，我为我的不当行为郑重向大家道歉。我将积极配合公司后续整治，认真学习反省，争取早日回归这个我深爱的行业。”
然后不卑不亢的粉发少女，眼睛离开提词板，朝着镜头，露出了严肃的表情。
“另外这两天我其实一直没有离开互联网，没有与世隔绝，我一直关注事态的发展以及社会各界对我们直播行业的看法。”
“我认为有些过度解读实在想把人一棒子打死。”
“诚然，我们许多女主播没有很高的文化水平，或者说我们靠脸吃饭怎么样的，这是客观存在的因素，但整个社会风气浮躁，不良，绝非我们引起的。”
“我相信，直播界存在那种靠打擦边球涩情行业吃饭的女主播，其实何止女主播，男主播一样是有走这行的，只是各位键盘侠都没有兴趣去看那种平台。”
“我们光波传媒一直努力打造开放、包容性的直播平台，这也是吸引我这样的女主播倾情奉献的原因。”
“我热爱Onfan平台，更爱公司，我爱这里的一切，因为它我从一无所有到什么都有了，不错，我个人有豪宅有豪车，但是我能利用的空间只有那一间小屋子。”
“我的豪车停在停车场里已经三个月没动过了，我每天一醒就坐在椅子上忙碌。”
“开播前我要去小鸡取经，要去头条看各种新闻，要去扒名人轶事，要去看热播的电影片段，看网文，看心灵鸡汤，因为我不能在开播一小时就把话说完。”
“我没有倒苦水的意思，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职业是轻松的，在于你想要努力还是想当不死不活的咸鱼，更没有哪个职业是卑贱高尚的，各有各的活法。”
“就像袁老爷爷说过，他不认识宫莉女士，但是承认，美女还是很可爱的。’
“我们都有各自奋斗的方向，没有谁把社会风气带坏那一说，如今百花齐放大家都可以找到自己活下去的动力，所以求放过，放过我们彼此，好好生活好吗。”
直播以她这并不像道歉的结尾结束，导播室里乱成了一团。
光波传媒董事长、行政总裁师沧海，手扶调音桌，深深望着那个伶牙俐齿的少女。
“太可恶了这个咻咻，她怎么不照稿子念了，说的那是什么玩意，连袁爷爷都说出来了，想要害我们平台倒毙吗？！”
“就是，这样的害群之马就应该立刻解约。”一名人事部行政人员怒道。
郑诺手里抱着老板的西服，两只眼睛直视隔音玻璃对面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
“这就是那个咻咻吗？”
师沧海竟然没有生气，他回头看着郑诺，发现这年轻人一脸铁青。
“是的，师董。”郑诺从旁边那行政人员手里接过资料表。
“原名蓝思慧，ID是咻咻，老家是我们滨海市郾城区的，家里没什么人了，就一个姐现在国外生活，姐妹没什么交集了。”
“没什么人了……”
师沧海微笑，脸上挤出几道褶子，仍是器宇轩昂的成功男性。
“直播累了，大家吃饭吧，给她加个鸡腿吧。”师沧海点了点对面，跟身后随行的行政人员说。
在各位导播和直播导演愣住的目光里，他拉开厚重的隔音门出去了。
‘刚才师董说什么，要给那女孩加个鸡腿？！’
‘是啊，不应该怒发冲冠，逮着她狂吼吗？’
‘太奇怪了，师董又不是没有骂过人，怎么对她那样宽容？’
‘一定是等她吃完盒饭让她滚蛋啊。’
‘对啊，是这个意思。’
只有郑诺不会这样认为，师董为人他最了解，他若看不上的人会直言不讳。
他明显是看好那个咻咻。
他所说的给她加个鸡腿，也只是简单的加个鸡腿的意思。
一旁的人事部主管，低声道：“郑总监，怎么办，该不该和蓝思慧解约啊？”
“你没看到师董很满意吗？给她加个鸡腿。”郑诺没好气的说了句。
“鸡腿……”人事部主管哭笑不得，“今天人家录音棚吃红烧排骨，哪有鸡腿啊。”
“给她买啊，这种事还要问我吗？”
“不是，郑总监，不是鸡腿的问题好吧，是她刚才的发言涉及了很多敏感词，而且事先给她的台本根本不是那样，她还要哭一场，把那些道歉的话都给说完……”
郑诺看着他说：“我又不是白痴，我知道，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……”
——“郑总监您看！”
有几个随行的市场部工作人员，随时保持对数据的调查，此时高声呼喊起来。
郑诺走上前去看他们的监视器，发现那种同步显示很多网络热点的监视器不断读取着相关关键词，给出符合关键词的短视频和新闻。
[为女主播正名，不按台本走的Onfan_咻咻，真·害群之马！]
[看一个人是如何轻易摧毁平台口碑的，国家恐将出台最严限娱法规！]
[美女还是可爱的，对，我真的说过.gif]
不过和这些明显带着敌意的条目截然不同的是，监视器上更多的则是一片叫好。
连那些平时同行遭难恨不得落井下石的当红主播，都一个个站出来为咻咻站台。
[揭露我直播的一天，从早到晚，没有任何享受的地方，你们不用羡慕我。]
[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合法的，是没有伤害人的，更没有让人沉迷那层意思。]
[喂你们打牌的时候，你们喝酒寻欢的时候，没有觉得更加伤身体，让人失去斗志吗？！]
[主播也是人，也有喜怒哀乐，咻咻不过是爆发了而已，我也很想爆发！]
[以后我的粉丝记着，我不高兴的时候，别惹我，尤其那些黑粉，我不怕，我只是个普通人，喜欢打游戏而已，你们特么爱看看，不爱看滚蛋。]
此时斗牛平台市场运营部的几人，看着监视器再也笑不出来了。
他们平台下那些还没暖热乎的新账号，都一个个离线了。
很明显，由于光波传媒这一波道歉声明，原本放弃Onfan平台的用户又回去了。
而且，较一天前的数据仍有下降。
证明原本属于斗牛平台的用户，有部分流失了。
郑诺眼里跳跃着监视器数据，嘴角绷紧的肌肉终于放松了，看向那个穿着白色卫衣把粉色长发慢慢挑到身后的少女，在工作人员导引下步出直播厅。
他跟着出去了，发现师董早他一步，拦住了咻咻的去路。
在浩大的随行人员阵容前，师沧海笑吟吟的走上去，拍了下那少女的肩膀。
而少女触电了似的躲了一下，被那高大稳健的身影骇得想要逃跑。
“老板？！不不不，师董……”
眼神漂移开，少女全无刚才大放厥词时的快意。
这是一尊大神，一个处于神明地位，落下一根手指就可以拍死她的大人物。
“小丫头，你很能说嘛。”
“师董，我我一见到提词器上那些话，就感觉，说不出口。”
咻咻为难的看着那乌压压一群公司高管。
“你可给我捅了个大篓子啊！”师沧海指着她开朗大笑。
身后那些高管见他笑了，也跟着一头冷汗的笑了。
“师董，不会是要辞退我吧……”咻咻有些胆怯的问。
她自进入直播厅就知道被公司辞退与平台解约可能性非常大，尤其是她堵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去之后，她就知道，她在Onfan没有容身之所了。
可是眼前这个男人，只是用慈祥的眼神，温柔的看着她，让她倍感温暖。
他宽大的手掌上布满了遒劲脉络，保持健身的他，迈过不惑之年仍是健壮挺拔。
面对他，就好像是在跟爸爸说话。
咻咻不由得眯起了眼睛，像幼崽一样蜷缩起来。
“哦我干嘛要辞退你呢，你说的那些不是反响很好吗？”
“可是，我说话那么口无遮拦，肯定会给公司带来麻烦的！”
“是啊，看来你说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了，那干嘛要说呢？”师沧海和蔼笑道。
“因为我忍不住嘛，这样以女主播的身份表明态度，我是希望淡化公司在舆论风波里的存在感，我不想给公司造成更大的损失了。”
说到这里，咻咻停顿了一下，目光下垂，似乎想到了所谓的社会责任。
到底是为什么改变了态度，要来公司大楼跟社会公开道歉，说出那样的话。
那番表白Onfan表白光波传媒的话，到底是怎么在脑子里组成字句，脱口而出的？
那根本不是咻咻的做法啊，她本不想理会追责的，也不在乎被公司罚个几百万。
至于说解约，她也不怕啊，已经赚够钱了，剩下的就是享受生活，为什么……
为什么直播时想到了她奋斗的日日夜夜，想到了这些年的不易。
想到了为同行发声，向全社会发出震耳发聩的声音。
公平，谁都有权利要求公平。
想到了那个痛骂她的男生，想到了他，咻咻轻轻挑起了嘴角。
师沧海眼里的光越发柔和，这次把手按在她肩头，小丫头没有躲闪。
“我闺女要是你懂事就好了，回头我得让她进你的直播间，好好学习说话。”
“师董，您不和我解约啊！”咻咻兴奋得捧了下小脸。
“不解约，我还要请你吃饭呢。”师沧海哈哈一笑。
然后一高一矮最萌身高差的老少一对，从人群自动让开的道路里走向电梯。
“那……可以不罚款吗？”少女露出财迷的窘迫微笑。
“不行，一码归一码。”
中年仰头看着电梯层数下降，露出了商人的狐狸尾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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